观海听涛（四）

借着惨白的月光，依稀可以看到小雨那抹柳叶般的白眉，小灰似乎可以感觉到她的眼睛在颤动，自己的眼泪快滴下来了。小雨知道他就站在她上面的晒棚上，不肯回到他们熟悉的让人依恋的赛鸽棚中。那是他们集体的家，东南的那个小角落，就是她和小灰温馨的小天地。她再也回不去了，那里不再属于她，不属于小灰，晨曦沐浴的是另一对爱侣的身影。北风呼啸着掠过，吹翻了他的羽腋，小灰打了个踉蹡，还是站稳了。寒冷的冬夜，他的心除了麻木，只有绝望在弥漫着，没有半丁点活着的气息。

还记得半个月前的那天，他和小雨在放飞地飞散了，他的心也焦急，但一点儿也不慌乱。家就在西南边，他很确信，他十天前刚飞过了一程。眼前夹杂着灰的斑的绛的身影，那只苍白把他恍的开始有点晕乎乎的。也是那道美丽的白眼线，像一朵娇小的白云掠过，他认出那就是小雨。小雨眼中没了以往的羞涩，只有不安和恐慌。在她看到他的时候小灰能感觉她长出了口气，她的飞翔变得从容，呼吸也顺畅起来，仿佛它们不是在比赛，倒像是以往在家里绕着鸽舍嬉戏着般自在。她飞在他右侧一米开外，很放心地扇着翅膀。小灰不敢太发力，他渐渐地感觉她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，于是他抢到她前面，为她减少一点点气旋的压力。小灰也慢慢变得有点吃力，可他是幸福的。只要能在一起，一切都是美好的。

明天他又要上征途。这两天他吃得很少，家飞也变得倦怠了。一星期前小雨被带到种鸽棚后他就感觉心被掏空了。活着为了什么？就为了无休止的家飞和无数次的放飞么？他想也想不明白。今天下午他才发现小雨就在隔壁的种鸽舍，他高兴啊，可是没用，他瘦弱的身躯撞不开棚顶的木条，他下不去，她也上不来，只能隔着屋顶咕叫着。能见着也好的，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了。傍晚的时候，他眼看着小雨被捉进了合配笼，与她隔着相望的是一只老红绛！小雨眼里有着无助的哀怨，他心如刀割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造物弄人，半月前他和小雨是第一梯队回家的，小雨得了特比环亚军，她先被撕下密码条报到。小灰是普赛第八，为主人家挣了区区三张红票子。他不管这些，除了有小雨，有东南边的那个角落，就够了，他心满意足。

月色越发的苍白，一切都变得惨淡。晕乎乎地上笼，晕乎乎地上车，晕乎乎地上路，晕乎乎的人生......东方发白的时候，他渐渐地清醒了。可怕的清醒，可怕的嘈杂，可怕的孤独。放飞了，他可以发力扇动他的翅膀，他可以清淅定位她的的方位，他可以为她心力交瘁，他却找不到家的方向。他顺着风向，顺着气流，漫无目的地飘着，耗费着身上每一滴气力，让风涤荡着他的忧愁与悲伤，飘啊飘啊，心也散落在那片熟悉的云层中了。

突然他撞到一堵软绵绵的墙上，细小的透明线缠住了他的羽翅，裹住了他的头、他的全身，小灰心里咯噔一下，瞬间明白：我是天落鸟！